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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畫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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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溪裏石頭很多。

正如寂歸所說, 玉晚年紀小,還沒蹚水走幾步,瞄到一塊形狀格外圓潤、顏色偏向蘇梅的石頭, 她俯身便去撿。

這一撿,裙擺從臂彎掉落, 雖說玉晚已經足夠眼疾手快,但裙擺下端還是被溪水浸透, 撈起來沈甸甸的。

就這她也沒放棄那塊石頭, 重新俯身去撿。

等撿到了, 裙擺幾乎全浸透了, 袖子和領口也濕了大片。

明明沒落水,瞧著卻跟落水沒什麽兩樣。

玉晚沒在意, 只隨意甩了甩, 便獻寶一樣地轉過身, 同無沈分享她撿到石頭的喜悅。

“有點像照七師兄喜歡的蘇梅色, ”她道, “等回去送給她, 她應該不會嫌棄。”

畢竟她現在渾身上下都是由梅七蕊一手打造,須彌戒裏的銀錢靈石等也都是梅七蕊友情提供,花梅七蕊的錢送梅七蕊禮物, 怎麽想怎麽沒誠意。

倒不如多撿幾塊好看的玉石,慢慢打磨成掛件之類的送給梅七蕊,也算表達她的一點心意。

說起來,等解夏回去,梅七蕊的生辰也差不多要到了。

無沈頷首讚同:“親手置備的禮物最能表達心意。”

玉晚道:“是吧, 這塊可以做環佩,顏色搭海青也挺好看的。”

說著低下頭, 試圖再撿幾塊。

然而合眼緣的石頭又豈是這麽容易就能再次碰到的,玉晚挑挑揀揀好半晌,最後只又選了塊有點透明的,才戀戀不舍地上岸。

因在水中呆了太久,玉晚外衣全部濕透,內裏布料也濕噠噠地貼著皮膚,甚至頭發都打濕不少。她仍舊沒在意,只勾頭欣賞著萬裏挑一的兩塊石頭,擡腳就要繼續走。

還是無沈叫住她:“照晚,等等。”

他微微垂眸,看著被洇得色澤變深的赩熾下,那雙赤足美如白玉,似乎更晃眼了。

他道:“換件衣服再走吧。”

玉晚這才將註意力轉到自己身上。

這一轉,望見水面倒影中曲線畢露的自己,玉晚楞了楞,第一反應就是擡頭看無沈。

無沈沒看她。

哪怕寂歸讓他多看著她,他也還是一如往常的,會在這種不太恰當的時候特意照顧她的情緒。

不得不說,他這樣的態度,極大避免了可能會出現的尷尬情景。

便如眼下,玉晚沒覺得太尷尬,只臉頰微微有點紅。

然後才為難道:“不好換……全濕了。”

最後三個字很小聲。

像他們這種入世雲游之人,一般能不用靈力就不用,否則什麽都靠靈力,那不叫入世,叫下凡。

因此玉晚也不好意思提出讓無沈布屏障。

無沈沒說話。

卻是擡手,在前方一棵樹幹粗壯得足以躲下好幾個玉晚的古木後撐開屏障,又以靈力令周邊的藤蔓灌木等圍攏到一起進行遮擋,隨後他轉身背對古木,道:“去換吧。”

很快,古木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聲。

無沈默然看著山溪。

直等玉晚換完衣服出來,面頰仍帶著點紅暈地回到他跟前,他才看向她,道:“快午時了,繼續走吧。”

玉晚乖順應好。

在西天境內,不論凡人還是修士,皆遵循冬參夏學的傳統慣例。

無沈身為首座,更是如此。

距離今年的結夏已不剩幾日,他得盡快找個適宜久居的地方。

這一找便到了晚上。

按照無沈的習慣,以往他自己一個人安居,只要能打坐,不拘什麽平原荒野、山林沼澤,哪怕與野獸同處一穴,他也能安安穩穩地入定三個月。

但這次多了玉晚,她又是初次安居,無沈便要多考慮一些方方面面,以防出現變故。

最終他選中一座石窟。

石窟洞口不大,裏頭卻很深很靜,也沒什麽野獸巢穴特有的氣味,非常適合初次安居的人。

大約是閨密之間心有靈犀,這邊玉晚才聽無沈說完要在這座石窟裏安居,那邊梅七蕊的傳音就來了。

“你跟無沈選好安居的地方沒?”

“剛選好。”

玉晚翻翻須彌戒,可巧,各種雜七雜八的用於傳音的靈物都有,就是沒備能傳遞畫面的傳音鏡。

無沈正在洞口處進行清理,玉晚不想麻煩他,便口頭給梅七蕊描述石窟。

梅七蕊聽著,道:“我怎麽覺得有點熟悉……”

玉晚道:“你以前來過?”

梅七蕊道:“沒來過,但我好像聽過你說的這個地方。對,你往裏走,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最裏面應該有條暗河,河對岸有好多壁畫和雕像。”

玉晚依言往石窟深處走。

隨著越走越深,果不其然,潺潺水聲由遠及近,濕涼水汽撲面而來。

舉高夜明珠往前照,一條暗河靜靜流淌。河對岸的石壁上,色彩鮮明的佛教畫作清晰可見。

再往前走,夜明珠光芒照得更遠,玉晚便望見壁畫上方,即石窟的頂部有著許多雕像,佛、菩薩、羅漢等,尺寸大小不一,但尊尊皆寶相莊嚴,栩栩如生。

玉晚對這些雕像作禮。

禮畢往回走,梅七蕊咳嗽幾下,繼續道:“你們運氣好,這地方入口常年被暗河淹著,水性再好的人也不敢進去。只偶爾到了旱季,暗河水勢沒那麽大,洞口才會露出來,當地傳言說能進去的都是有福的。”

玉晚道:“這地方叫什麽?”

梅七蕊道:“不知道,叫什麽的都有,沒定名。”

玉晚道:“那這地方確實挺神秘。”

旋即問起那個元神自爆的魔修。

梅七蕊道:“魔修啊,他元神半點沒剩,只能等新的魔修出現了。”

玉晚道:“村子呢?”

梅七蕊道:“住持讓在村子附近雲游的師兄去查了,沒查出新的魔印。不過聽住持的意思,什麽殘害凡人、魔印奪舍,這些都不是重點,重點是聲東擊西,南山那邊想玩調虎離山。”

玉晚道:“聽起來師父他們已經有對策了。”

梅七蕊道:“是有,不過具體的我不太清楚,就先不跟你說。總之這事不小,咱們兩個插不了手,碰見魔修能保命跑路就不錯了,誰還有工夫查這查那的。”咳了聲又道,“你好好安你的居,真碰著事就找無沈,無沈打不過再找住持,現在就別管了,想多少都白搭。”

玉晚道:“也是。”

安居長達三月之久,期間她會不會踏出石窟都不知道,還談何去查那些魔修的事。

“對了,”梅七蕊問,“九方承找你了沒?”

“找了。”

把昨天的事一說,玉晚歉意道:“當時氣上頭了,光顧著扇他巴掌,忘記用靈符砸他,下次一定。”

梅七蕊道:“扇得好!這種自以為是又自作多情的人就是要親手打才最解氣。我是不在場,我要是在,我非得給他臉皮扯爛,再踹幾腳狠的,什麽玩意兒。”

玉晚笑個不停。

照七師兄吐槽永遠這麽精準犀利。

再聊了會兒,玉晚算著無量寺該敲暮鼓了,便催梅七蕊去睡覺。

雖說她今天咳得沒昨天厲害,但小毛小病最是要重視,這段時日還是得多休息。

“……怎麽又催我,”聊歡了的梅七蕊有點怨念,“你說實話,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了,就想要拋棄我這個昨日舊人。”

玉晚失笑:“哪有女人啊。”

明明有的是男人。

好容易把梅七蕊哄去睡覺,玉晚放下傳音石,去洞口找男人。

此時無沈已經將洞口地面的落葉枯枝等清理到一起,生了堆火。火光映在他臉上,灼灼跳躍,那雙淡靜的慈悲目裏似多出點融融的溫情。

玉晚在他對面坐下。

也不知無沈從小到大究竟學了多少東西,就她一來一回的這點時間,他居然還用她認不出的寬大葉片做了個鍋。這會兒鍋裏咕嘟咕嘟的,水快燒開了。

這顯然是專門燒給她用的。

玉晚道了聲謝,從須彌戒裏摸出張熱氣騰騰的烙餅。

她今夜要修太上忘情,得先吃點墊墊肚子,以免修到半路沒堅持住餓了。

她問無沈吃不吃。

無沈說不吃。

玉晚道:“你以前安居是不是整整三個月都不吃東西?”

無沈說是:“安居旨在修學,我是修士,自然無需進食。”

玉晚皺皺鼻子。

那這三個月就都只能她自己一個人吃飯了?

剛生出一個人吃沒有兩個人吃起來香的念頭,忽而玉晚轉念一想,她今夜開始修煉,運氣好的話要不了多久就能恢覆靈力,到時她也辟谷,完美。

遂等水燒開,玉晚抓緊吃飯,吃完就去暗河邊打坐。

她以前修過水法,暗河水對她修煉有益。

隨著玉晚平心靜氣,太上忘情的心法與口訣一同運轉,淡淡水汽環繞在她周身,天地靈氣隨之匯聚而來,隨著呼吸徐徐進入丹田。

對岸那些壁畫雕像好似也活了般,色彩愈發鮮明。

無沈看著這一幕,閉目無聲誦經。

很快到了深夜。

子時即將走完的時刻,玉晚睜開眼。

在她對面的無沈也睜開眼,道:“恭喜。”

玉晚一笑。

她應道:“好順利啊。”

這才半個晚上,她已經恢覆煉氣期的修為。

料想等夏學結束,她就能回歸之前的巔峰狀態。

無沈道:“你事先做了萬全準備,修煉起來自然事半功倍。”

玉晚道:“我就當你誇我了。”

她站起身,慢慢踱步,適應重新充滿靈力的身體。

待熱乎乎的丹田也降溫,她雙手結成蘭花狀,隨即向兩邊張開,霎時靈光閃爍,一柄二十八骨玉色油紙傘出現在她面前。

——是為本命法器,曰畫見。

乍看這畫見的傘面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,實際上傘面是畫著花的。

只是平時花隱,唯有血落方才花開。

當然就目前而言,這畫見傘恐怕很難再有開花的機會。

玉晚疼惜地摸摸好久沒出來的畫見傘,摸夠了才收進丹田,然後轉頭看暗河。

多虧這條河,她剛才修煉幾乎沒感受到阻礙,非常順暢。

她又想玩水了。

但無沈就在邊上看著,玉晚尋思還是要矜持點,便只褪去鞋襪,系上金鈴,她赤.裸雙足浸入水中,聊作玩耍。

無沈見狀問:“鞋子你不穿了嗎?”

“不穿了。”

玉晚坐在岸邊,骨肉停勻的皙白小腿晃啊晃的,掀起水浪陣陣,鈴聲也陣陣。

她隨口答:“天開始熱了,這樣涼快。”

無沈沒再問。

玉晚以為這事就算翻篇了,誰知清晨時分,她從修煉中醒來,擡眸就見無沈正在洞口前晾曬東西。

她隨意一掃便收回目光,準備借朝暉清氣吐納。

結果才閉上就又睜開,她瞇起眼,仔細看無沈晾曬的究竟是什麽東西。

這回她看清楚了。

赫然是夜裏她脫掉忘記收起的鞋襪。

無沈居然給她洗羅襪刷繡鞋……

玉晚瞬間面如火燒。

她擡手捂臉。

完蛋。

她竟覺得他好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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